
每月十五号盈富忧配,退休金到账的提示音如同一声发令枪。
李芳华会立刻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穿过半个城市,将还带着银行机具温度的钱,悉数交到儿子赵磊手中。
十年,雷打不动。
她总看着儿子清点钞票的侧脸,心想,苦点没关系,孩子们好就行。
直到那天,剧烈的咳嗽和钻心的胸痛将她击倒,手机通讯录里翻来覆去,只能拨出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一次,两次……二十次。
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冰冷而规律的忙音。
一种比病痛更冷的寒意,驱使她挣扎着走向儿子的家。
推开那扇门,她看到了足以冻结她一生所有付出的景象。
第一章:心甘情愿的“债”
清晨六点半,生物钟准时将李芳华唤醒。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房间还在熟睡的小孙子。
展开剩余97%尽管,她知道孙子昨晚又被儿子儿媳接去参加昂贵的亲子活动,大概率会睡到日上三竿。
厨房里,她熬上小米粥,蒸上两个昨天在超市打折区买的馒头,拣出几根看起来还算水灵的青菜,准备清炒。
这就是她一天的伙食。
简单,便宜,能饱腹。
窗外,这座城市正在苏醒,车流声渐渐嘈杂。
而她的一方小天地,却安静得只剩下粥锅咕嘟的声响和自己略显沉重的呼吸。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膝盖,这是老毛病了,年轻时干活太狠落下的根。
茶几上,那台老旧的智能手机“叮”地一声脆响,屏幕亮起。
——“您尾号XXXX的账户于X月15日09:30完成养老金交易人民币3856.27,余额3856.27。”
李芳华的动作顿了一下。
每月十五号,这声提示如同一个刻入骨髓的指令。
她放下择到一半的菜,擦干净手,走进卧室。
她从衣柜最底层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穿上那件穿了多年、洗得领口都有些磨损的藏蓝色外套,她拿起帆布购物袋,准备出门。
“妈,您又去银行啊?”
儿媳张丽穿着真丝睡衣,打着哈欠从主卧出来,语气随意,眼睛却精准地扫过李芳华手里的布包。
“嗯,到日子了。”李芳华低声应着。
“那正好,”张丽很自然地接话,“回来时顺便去超市买点进口牛排吧,磊子最近加班累,得补补。再买点智利车厘子,小宇爱吃。”
李芳华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能拿不动那么多东西,而且进口牛排和车厘子……很贵。
但看着儿媳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她把话又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好。”
路上需要换乘一趟公交车,耗时近一个小时。
李芳华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繁华街景和高楼大厦。
那些亮晶晶的橱窗里的商品,她从不奢望。
她想起儿子赵磊刚结婚买房的时候,首付还差一大截。
她二话不说,取出所有的积蓄,又提前办理了退休,取出微薄的公积金,全部填了进去。
当时儿子抱着她,声音哽咽:“妈,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您!等贷款还完,就接您来享福!”
后来,孙子小宇出生,开销剧增。
儿子又来找她,愁眉苦脸:“妈,丽丽产后身体不好,没法上班,光靠我一个人的工资,这房贷、车贷、奶粉钱……实在转不开了。您那退休金,能不能先借我们应应急?”
这一“借”,就是十年。
从最初的“应急”,变成了后来的“惯例”。
金额也从最初的一部分,变成了后来的全部。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
自己也年纪大了,总有点头疼脑热,需要留点钱防身。
但每次看到儿子疲惫的眼神,听到儿媳抱怨物价飞涨,再看到小孙子活泼可爱的样子,她那点犹豫就消散了。
“反正我花销小,苦点就苦点,能帮孩子们减轻点负担就好。”
这是她十年来说服自己最多的一句话。
公交车到站,她熟门熟路地走到ATM机前,将卡里刚刚到账的3856.27元全部取出。
崭新的人民币带着特殊的油墨气息,她仔细点了一遍,小心地放进布包内侧口袋。
她没有去买牛排和车厘子,先径直去了儿子家。
儿子家住在一个不错的小区,环境优雅,楼道整洁。
这是她用一生的积蓄和十年的退休金支撑起来的“体面”。
敲门,是儿子赵磊开的门。
他穿着舒适的居家服,手里还拿着最新款的平板电脑,似乎在处理工作。
“妈,来了。”他侧身让李芳华进来,视线很快又回到了屏幕上。
“小宇呢?”李芳华问,一边习惯性地弯腰想换鞋。
“还没起呢,昨天玩累了。妈您别换了,没事。”赵磊随口说着,走到客厅沙发坐下。
李芳华从布包里拿出那叠钱,递过去:“磊子,这个月的。”
“哎,好。”赵磊很自然地接过,手指飞快地捻了一下厚度,甚至没有抬头,“放这儿吧,我待会儿记个账。”
李芳华看着儿子熟练的动作,心里忽然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妈您吃过早饭了吗?”或者“您身体怎么样?”。
厨房里传来煎蛋的香味,儿媳正在做早餐,显然是西式的,因为她听到黄油滋滋作响的声音。
没有人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她站了一会儿,有些局促。
“那……那我先回去了。”她低声说。
“嗯,好。妈您慢点。”赵磊的目光终于从平板上抬起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去,“对了,丽丽说让您买点牛排和车厘子,您别忘了。”
“……知道了。”
李芳华转身,轻轻带上门。
门内是温暖馨香的世界,门外是空旷安静的楼道。
她慢慢走下楼梯,走到小区门口那家昂贵的进口超市。
看着冰柜里标价惊人的牛排和水果货架上论颗卖的车厘子,她摸了摸自己口袋里仅剩的几十块零钱。
最终,她只称了一小块最便宜的牛排和一小撮看起来不太新鲜的特价车厘子。
剩下的钱,刚好够买回去的车票和明天买点青菜。
第二章:身体发出的警报
从去年冬天开始,李芳华就觉得自己身体大不如前。
咳嗽断断续续总不好,胸口时常发闷,上下楼喘得厉害,关节也疼得更频繁了。
她一直没吭声,自己去社区诊所看了几次。
医生建议她去大医院做个全面检查,怀疑可能是心脏或者肺部的问题。
她总是摆手:“老毛病了,不碍事,吃点儿药就行。”
去大医院检查,要花钱,要排队,要麻烦人。
她不想花钱,更不想麻烦儿子。
儿子工作忙,压力大,她知道的。
直到那天清晨,她起来准备做早饭,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咳得她直不起腰,肺叶像被撕裂般疼痛。
紧接着,一阵强烈的心悸和眩晕感攫住了她,她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厨房冰冷的地砖上。
她扶着灶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沁出冰冷的虚汗。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笼罩了她。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她颤巍巍地倒了一杯热水喝下,缓了十几分钟,才感觉那阵可怕的窒息感慢慢退去。
但胸口依然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闷闷地疼。
不能再拖了。
她第一次主动给儿子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盈富忧配,似乎是在开会。
“妈?什么事?我这儿正忙呢。”赵磊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耐烦。
“磊子,”李芳华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发抖,“我……我可能不太舒服,早上差点晕过去……咳……咳……”
她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更急促的声音:“哎呀,怎么又不舒服了?是不是感冒了?妈您自己先吃点药,或者去社区诊所看看。我这边有个紧急项目,老板催得紧,我先挂了啊!”
不等李芳华再说什么,电话里就传来了忙音。
她举着手机,听着里面“嘟嘟”的声响,胸口那股闷痛感更重了。
她放下手机,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凳子上,坐了很久。
最终,她还是自己撑着,慢慢走到了社区诊所。
诊所的医生听了她的描述,脸色很严肃:“李阿姨,你这情况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去大医院做详细检查!心脏和肺都得查!我给你开个转诊单。”
拿着转诊单,李芳华的心沉甸甸的。
去大医院,意味着高昂的检查费,意味着可能需要人陪护,意味着要一次次地麻烦儿子。
晚上,她犹豫再三,又给儿子打了电话。
这次接电话的是儿媳张丽。
“妈,怎么了?”
“丽丽啊,磊子呢?”
“他今天加班,回来晚。有事您跟我说也一样。”
李芳华把医生的话复述了一遍。
张丽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语气有些为难:“哎呀,要去大医院啊……最近家里开销特别大,小宇的英语辅导班刚交了一万多的学费,磊子他们项目奖金又延迟发了……妈,您那个居民医保,报销不了多少吧?”
李芳华的心凉了半截。
“医生说得挺严重的,我害怕……”她声音微弱。
“这样吧妈,”张丽打断她,“您先自己过去看看,挂个普通号问问情况。需要检查什么,大概多少钱,您问清楚了再说。真要紧,我们再想办法凑钱,好吧?我这儿还得辅导小宇作业,先挂了啊。”
电话又一次被匆匆挂断。
李芳华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感觉比清晨那阵心悸更让人窒息。
她没有再打电话。
第二天,她一个人,拿着那张转诊单,倒了好几趟公交车,去了市里最好的三甲医院。
医院里人山人海,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茫然地跟着人流排队、挂号、等待。
好不容易见到医生,医生听完她的描述,立刻开了好几张检查单:心脏彩超、动态心电图、肺部CT、血常规……
看着缴费单上那一长串的数字,李芳华的手都在抖。
她口袋里所有的钱加起来,连零头都不够。
她站在嘈杂的缴费大厅里,周围是行色匆匆的人群和冰冷的机器。
巨大的无助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再一次,拨通了儿子的电话。
第三章:无人接听的号码
第一次,电话通了,但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
李芳华的心随着那漫长的“嘟——嘟——”声一点点下沉。
也许他在开会,手机静音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抱着沉重的检查单,在医院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坐下,决定等一会儿。
胸口又开始闷痛,咳嗽怎么压也压不住。
她咳得满脸通红,引来旁边人异样和略带嫌弃的目光。
她只好尽量侧过身,捂住嘴,瘦削的肩膀因为剧烈的咳嗽而不住颤抖。
等了半个小时,她又拨了一次。
这次,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李芳华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从“正在呼叫”跳回通讯录界面。
他挂了她的电话?
一股冰冷的寒意,猝不及防地窜上她的脊背。
她不死心,也许是误触了?
她颤抖着手指,第三次按下拨号键。
这次,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呼叫铃声,而是那个冰冷而标准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她被拉黑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狠狠地割在她的心上。
痛意缓慢而清晰地蔓延开来。
不,不可能!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也许是手机没电了?或者是信号不好?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开始疯狂地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一遍,又一遍。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个冰冷的女声,一次次地重复,像是一遍遍的宣告,将她最后那点可怜的希望碾得粉碎。
她从下午打到黄昏,医院里的人渐渐少了。
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走廊里的灯次第亮起,白晃晃的光照着她惨白而绝望的脸。
二十次。
她整整拨打了二十次。
从无人接听,到被挂断,再到被拉黑,最后关机。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那个冰冷的提示音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胸口那股闷痛变成了尖锐的刺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不是因为病,而是因为那种被全世界、被她最亲的人彻底抛弃的绝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周围是下班匆匆回家的人群,情侣依偎,父母牵着孩子的手,欢声笑语。
这一切的热闹和温暖,都与她无关。
她像一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这座她生活了一辈子、用全部心血浇灌了下一代的城市里,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角落。
十年。
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她节衣缩食,她精打细算,她把自己的晚年、把自己的健康、把自己所有的保障,都毫无保留地奉献了出去。
换来的,竟然是生病时无人接听的电话,和这刺骨的冰冷。
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儿子换新车时,兴高采烈地跟她介绍那车有多智能,有多安全,手机APP可以远程控制,甚至能设置勿扰模式,屏蔽所有不想接的电话。
当时她只是笑着听,心里还为儿子过上好日子感到高兴。
现在想来,多么讽刺。
他那份“智能”和“安全”,或许从一开始,就将她排除在外。
一种强烈的不甘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驱使着她。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要去问个明白!
哪怕死,也要死个明白!
她摸了摸口袋,幸好,还有够坐公交车的零钱。
她朝着儿子家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去。
每走一步,胸口都撕裂般地疼,但都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第四章:那扇紧闭的门
夜风越来越冷,吹得李芳华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公交车窗外的霓虹灯模糊成一片片冰冷的光斑。
她紧紧抱着自己,试图汲取一丝暖意,但徒劳无功。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儿子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模样盈富忧配,抱着她的腿说“妈妈我长大了赚钱给你花”;一会儿是他结婚时意气风发的笑脸,承诺着“妈,以后我养您”;一会儿又是那二十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和冰冷的女声……
难道这十年的付出,真的喂了狗吗?
难道血缘亲情,在现实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她不愿意相信,也不敢相信。
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也许儿子今天真的遇到了天大的急事,不方便接电话?
也许他手机丢了?
也许……她拼命地给儿子找着理由,试图安抚自己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但另一个更清醒、更残酷的声音在心底冷笑:什么样的急事,能让你连生病的母亲打来的二十个电话都无暇接听?甚至要挂断、拉黑、关机?
公交车到站了。
她踉跄着下车,站在儿子家那栋灯火通明的楼下。
她抬起头,寻找着儿子家那个单元的窗户。
灯亮着。
温暖的、明亮的灯光,从拉着精致窗帘的窗户里透出来。
甚至还能隐约听到电视的声音和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他们都在家。
一家人其乐融融。
而她,那个付出了全部、此刻正被病痛和绝望折磨的母亲,却被彻底地隔绝在那片温暖和欢声笑语之外。
像一个可悲的、多余的乞丐。
楼道的防盗门需要刷卡或者户主开门禁才能进入。
她以前来,要么是儿子儿媳下来接,要么是凑巧有邻居进出跟着进去。
现在,她只能站在寒冷的夜风里,一遍遍地按着门铃对应儿子家的房号。
她按了一次,两次,三次……
无人应答。
只有门禁听筒里传来的、单调的“嘟——嘟——”声,像是对她无声的嘲讽。
他们明明在家!
为什么不开门?
是没听到?还是……不想开?
一种巨大的恐慌和愤怒交织的情绪,攫住了李芳华。
她开始更加用力地、近乎疯狂地按着门铃。
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摇摇欲坠。
终于,门禁听筒里传来一个极其不耐烦的声音,是儿媳张丽:“谁啊?!大晚上的按什么按?!”
李芳华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凑近话筒,声音嘶哑而急切:“丽丽!是我!妈!快开门!我……我难受得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语气更加恶劣:“妈?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我们都准备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丽丽!开开门!我胸口疼得厉害……我刚从医院回来……我打磊子电话他一直不接……”李芳华几乎是在哀求,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哎呀,磊子今天应酬喝多了,早就睡了!手机没电关机了!你也真是的,大晚上跑来吓唬人!赶紧回去吧!”
张丽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明显的敷衍和驱赶意味。
“丽丽!求求你开开门!我真的不行了……我……”李芳华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听筒里传来小孙子的声音:“妈妈,是谁呀?”
然后是一个压低的、不耐烦的男声——是赵磊!他明明醒着!——“别理她,就说我们睡了!”
紧接着,“咔哒”一声,门禁通话被彻底挂断。
任凭李芳华再怎么按,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李芳华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刚才那个男声,她绝不会听错,就是她的儿子赵磊!
他醒着!他清醒得很!他甚至不愿意亲自来跟她说一句话,就让儿媳像驱赶苍蝇一样打发她走!
十年积蓄,十年退休金,十年心血……
换来的就是深夜病重求助时,一句“别理她”和一声冰冷的挂断!
极致的悲愤和绝望,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力量。
她今天一定要进去!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正好此时,楼里有一位住户晚归,用门禁卡打开了楼门。
李芳华趁对方不注意,闪身跟了进去。
电梯上升,数字不断跳动。
每跳一下,她的心就沉一分。
她知道,门后的真相,可能会将她彻底击垮。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走到那扇熟悉的、贴着福字的防盗门前。
里面隐约还能听到电视节目的声音和孩子的笑闹声。
她抬起沉重得像灌了铅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第五章:彻骨冰寒的真相
门内电视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孩子的笑闹声也停了。
一阵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传来拖鞋趿拉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谁啊?!”依旧是张丽极度不耐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我!开门!”李芳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门内没了声响,似乎是在通过猫眼查看。
过了一会儿,门锁才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条缝。
张丽穿着柔软的珊瑚绒睡衣,脸上还贴着面膜,只露出一双写满嫌弃和不悦的眼睛。
她并没有让开的意思,只是用身体堵着门缝:“妈,你怎么上来了?不是说了磊子睡了吗?我们都要休息了,你有什么事明天……”
李芳华根本没有听她说完。
积压了一整天的恐惧、绝望、愤怒和身体的不适,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
她猛地用力一推!
张丽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向后跌去,惊叫一声:“哎哟!你干什么?!”
门洞大开。
客厅里温暖甚至有些炽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饭菜的余香和水果的甜腻气味。
李芳华踉跄着冲进屋内。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钉在了原地,血液直冲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的儿子赵磊,根本就不是他妻子所说的“应酬喝多早已睡了”!
他正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好端端地坐在那张昂贵的真皮沙发上!
他面前的水晶茶几上,摆着的正是她早上送来钱后才买的、她自己在超市对着价格标签犹豫了半天的进口牛排包装盒!还有一大盘鲜红欲滴、颗颗饱满的智利车厘子!
而她那个宝贝孙子小宇,正坐在昂贵的地毯上,身边堆满了新买的乐高玩具,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动静,赵磊惊讶地转过头,脸上没有丝毫病态或醉意,只有被打扰的不快和一丝慌乱。
小宇也抬起头,好奇地看了一眼奶奶,又很快被平板电脑里的动画片吸引回去。
“妈?!你……你怎么闯进来了?!”赵磊猛地站起身,语气带着指责和尴尬。
李芳华的目光,却死死地盯在客厅角落的那个垃圾桶里!
那里面,赫然扔着几个印着知名品牌Logo的购物袋,以及……以及她今天早上刚刚送来的、那个装钱的、她用了很多年的旧布包!
那个她视若珍宝、承载着她十年心血的布包,就像一块肮脏的抹布,被随意地丢弃在满是果皮和包装纸的垃圾里!
这一刻,所有的自欺欺人,所有的侥幸心理,所有的为儿子开脱的理由,彻底粉碎!
真相像一把烧红的尖刀,粗暴地捅进她的心脏,然后狠狠搅动!
十年!
三千六百五十天!
她熬白了头发,熬坏了身体,熬干了积蓄,熬没了晚年!
她数着米下锅,看着价格标签过日子,病了不敢医,累了不敢歇!
她把自己榨干,挤出的每一滴血汗钱,都源源不断地输送到这里!
换来的是什么?
是儿子一家光鲜亮丽的生活,是进口牛排和天价水果,是名牌衣物和最新款的玩具!
是她在病痛中挣扎求助时,二十个无人接听的电话!
是她深夜拖着病体上门时,一句冰冷的“别理她”!
是她视若生命的付出,被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角落!
“你……你们……”李芳华伸手指着儿子,手指剧烈地颤抖,胸口那股尖锐的疼痛再次袭来,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妈!你听我解释!”赵磊脸上闪过慌乱,试图上前扶她。
“解释什么?!”李芳华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凄厉得变了调,积压的所有情绪轰然爆发,“解释你为什么没喝醉没睡觉?!解释你为什么挂我电话拉黑我?!解释我的钱怎么变成了你们桌上的牛排和车厘子?!解释我的布包为什么会在垃圾桶里?!”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每咳一声,胸口都炸裂般地疼。
张丽扶着脸面膜,尖声道:“妈!你嚷嚷什么?!吓到孩子了!不就是用了你的钱吗?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哪家老人不补贴孩子?再说我们以后又不是不给你养老!”
“养老?哈哈……养老?”李芳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我连你们今天晚上的门都进不来!我病了打二十个电话都没人接!你们就是这样给我养老的?!用我的骨头熬我的油?!”
她猛地冲到垃圾桶边,颤抖着捡起那个被丢弃的布包,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自己那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真心和十年岁月。
布包上沾着果渍和油污,像极了她此刻狼狈不堪的人生。
“滚!你们给我滚!”赵磊似乎被她的爆发激怒了,也可能是恼羞成怒,指着门口吼道,“这是我的家!谁让你在这里撒泼的!不就是点钱吗?我还给你!加倍还给你!行了吧?!拿了钱赶紧走!”
“你的家?……哈哈……你的家……”李芳华环视着这个装修精美、家电齐全、充满现代气息的房子,眼泪汹涌而出,“这房子的首付,是我一辈子的积蓄!这每个月的贷款,是我的退休金!这里的每一件家具,甚至你们吃的每一口饭,都有我的血汗!现在你跟我说这是你的家?!让我滚?!”
极致的愤怒和悲恸,如同海啸般吞噬了她。
眼前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儿子儿媳扭曲的脸孔,孙子惊吓的表情,豪华的吊灯……所有景象都在晃动、模糊。
胸口那阵尖锐的疼痛达到了顶峰,仿佛有一只手伸进去,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用力拧绞!
她猛地捂住胸口,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倒气声。
眼前的最后景象,是儿子赵磊瞬间变得惊恐万分的脸,和儿媳张丽失声的尖叫。
然后,无边的黑暗彻底笼罩了她。
她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失去了所有意识。
第六章:迟来的清醒
李芳华醒来时,首先闻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眼前是白花花的天花板,手臂上打着点滴,冰凉的液体正一点点输入她的血管。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回忆起昏迷前那令人心碎的一切。
心脏依然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妈!您醒了?太好了!”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刻意装出的惊喜和讨好。
是儿子赵磊。
他凑过来,脸上堆满了担忧和愧疚,眼睛下面有着明显的黑眼圈,似乎一夜没睡好。
“医生说你这是急性心梗,幸亏送来得还算及时,抢救过来了……吓死我了,妈……”他说着,甚至试图去握李芳华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
李芳华猛地抽回了手,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任何言语,任何表情,在经历了昨晚那一切之后,都显得无比虚伪和可笑。
赵磊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尴尬又难看。
病房里陷入一阵难堪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张丽拎着一个保温桶进来了,脸上也挤着笑:“妈,您醒了就好。吓坏我们了。我给您熬了点鸡汤,您趁热喝点补补身子。”
李芳华依旧闭着眼,一言不发。
张丽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给赵磊使了个眼色。
赵磊搓着手,讪讪地开口:“妈,昨天……昨天是我不对,我混账!我那不是……那不是最近工作压力大,心情不好嘛……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医药费您别担心,我都交上了。”
李芳华终于缓缓睁开眼,目光冰冷得像窗外的寒冬,直直地看向赵磊:“钱哪来的?”
赵磊被问得一噎,眼神闪烁:“就……就是家里的钱……”
“家里的钱?”李芳华的声音虚弱,却带着锐利的嘲讽,“哪个家?哪个家里的钱?是你用我的退休金还房贷的那个家,还是你用我的血汗钱买牛排车厘子的那个家?”
赵磊的脸瞬间涨红:“妈!您这话说的……都过去了,咱不提了行不行?您好好养病,以后……以后我肯定好好孝顺您!”
“是啊妈,”张丽赶紧帮腔,“经过这次,磊子也知道错了。以后您的退休金自己留着花,我们不要了。您出院了要是愿意,就搬来跟我们一起住,方便我们照顾您。”
一起住?
李芳华几乎要冷笑出声。
是方便继续榨干她最后一点利用价值,方便让她做免费保姆伺候他们一家三口吧?
她看透了。
彻底看透了。
眼前这两个人,她的儿子和儿媳,他们的愧疚和讨好,根本不是出于真心醒悟,而是害怕承担舆论的指责,害怕她真的死了他们会背负不孝的骂名,害怕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再也找不到她这样心甘情愿的“血包”了!
正在这时,医生进来查房。
检查完后,医生严肃地对赵磊说:“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但心脏功能受损严重,以后需要长期服药静养,绝对不能再受刺激。而且后期康复和药物是一笔不小的持续开销,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和经济准备。”
医生的话音刚落,李芳华清晰地看到,儿子和儿媳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里,有迟疑,有算计,有一闪而过的退缩和不耐烦。
唯独没有真切的担忧和毫不犹豫的承担。
她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最后一丝微弱的、可悲的期望,也彻底熄灭了。
第七章:断绝与重生
住院期间,赵磊和张丽来的次数渐渐少了。
带来的饭菜也越来越敷衍,从最初的鸡汤,变成了后来的医院食堂打包饭。
嘴里说的依然是漂亮话,但眼神里的敷衍和不耐烦,已经越来越掩饰不住。
李芳华始终很平静,很少说话。
她配合治疗,按时吃药,仿佛真的被他们的“孝心”打动,在安心养病。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经历着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份对儿子毫无保留的爱,在一次次的失望和彻骨的冰寒后,终于彻底死亡。
出院那天,赵磊来接她。
“妈,车在下面,您是回您那儿,还是去我那儿?”他问,语气听起来很周到。
李芳华坐在病床上,整理着自己的东西——那个被儿子丢弃又被她捡回来的、已经洗干净了的旧布包。
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儿子,从布包内侧一个极其隐秘的小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仔细的纸。
那是一张清单。
上面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地记录着十年来,每一笔她给儿子的钱。
日期、金额、甚至有些后面还备注了用途“交房贷”、“小宇学费”、“买车位”……
赵磊看到那张纸,脸色瞬间变了:“妈!您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李芳华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算一下。”
她把清单递给赵磊:“这是我十年来的退休金流水,一共四十六万三千八百块。零头我不要了,你把我四十六万还给我。”
赵磊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妈!您疯了吗?!咱们是母子!您跟我算这个账?!再说……再说我哪来那么多钱还您?!”
“母子?”李芳华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你还知道我们是母子?我病得快死的时候,你挂我电话拉黑我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是母子?”
“钱,你必须还。卖车卖房,那是你的事。这是我的养老钱,我的救命钱。”她的眼神冰冷而坚定,“如果你不给,我们就法院见。这张清单和银行流水,就是证据。”
赵磊彻底傻了,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冷静又如此决绝的模样。
他试图发脾气,试图用亲情绑架,试图哭穷耍赖。
但李芳华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她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了以往的包容、慈爱和软弱,只有一片经历过极致寒冷后的荒芜与坚硬。
最终,在李芳华毫不退让的坚持和法律的威慑下,赵磊和张丽极不情愿地、东拼西凑,甚至真的卖掉了那辆新车,分几次将那四十六万块钱,打回了李芳华的账户。
钱到账的那天,李芳华去银行办理了业务。
然后,她换掉了手机号码,只告诉了几个老朋友和老姐妹。
她用自己的钱,请了一个可靠的保姆照顾日常。
她报名参加了社区的老年大学,学习书法和绘画。
天气好的时候,就和老姐妹们一起去公园散步、晒太阳,或者报个旅行团出去看看世界。
她不再操心儿子一家过得怎么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人生。
她的退休金,终于真正用在了她自己的晚年生活上。
身体虽然大不如前,需要长期服药,但心情却逐渐开阔平和。
她的人生,在经历了一场彻骨冰寒的背叛后,虽然满地狼藉,但她终于咬着牙,踉跄着,重新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却温暖坚实的天空。
她用十年心血,养大了儿子,也养大了他的自私。
一场大病,照见了人心,也惊醒了她的人生。
晚年的保障,终究只能握在自己手里。
断舍离很痛盈富忧配,但好过在冰寒中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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